这几年文艺界各式各样的“排行榜”活动搞得不少,有的还由此引发了笔墨官司,让人感到腻烦,但这一回的“排行”我以为应该要算是一个例外。最近由香港《亚洲周刊》牵头,来自全球各地的若干文学名家对“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”作了投票评选,而评选的结果,则“无论评委身居哪个国家或地区,个人好恶品味如何,都毫无争议地推崇鲁迅,为他戴上二十世纪中文小说的桂冠”。鲁迅的作品除《呐喊》荣登冠军宝座外,另一部小说《彷徨》也名列第十二。这样的结果确实是意味深长的。
鲁迅曾说过自己的作品是“速朽”的文学。在他生前,也有人断言他的作品只有“十年生命”,然而若从《呐喊》结集的1922年算起,时间流逝了近80年。在这80年中,国内出版的小说数量用“汗牛充栋”四个字来形容恐怕是远远不够的。时光的淘洗是这样无情,能够有幸保留在大众心目中的好作品不过是九牛一毛。时光的淘洗又是这样有情,真正的精金粹玉,非但不会褪色,反倒更能闪现历史的光华。商业炒作、人为吹捧,或许能使某些作品畅销于一时,然而若干年后,有谁还能记起它们的名字呢?
尽管这回《亚洲周刊》的评选未必是“只此一家”,但《呐喊》的高踞榜首,还是令人感到欣慰。我由此想到了20年代的另一次“评选”。那次的评选者便是陈西滢。陈西滢是鲁迅的著名论敌。他在《新文学运动以来的十部著作》一文中,对五四以来的文学作品作了一番品评和遴选。在“小说”方面,他也将《呐喊》写进了他的“排行榜”,称赞《孔乙己》等篇的人物“口吻举止,惟妙惟肖”,“阿Q是一个活泼的人,与李逵、鲁智深、刘姥姥同样生动,同样有趣”,并慨允它“将来大约会同样的不朽”。当然,陈西滢也没有忘记在文后拖上一条尾巴:“我不能因为我不尊敬鲁迅先生的人格,就不说他的小说好。我也不能因为佩服他的小说,就称赞他的其他文章”。这种出自一个论敌之口的评价,更有一种特别的意味。鲁迅认为陈西滢抬高他的小说,上报是在贬低他的杂文。但我相信陈的评价中仍包含着他的客观和真诚,80年后的评选结果便是一个印证。
我们只有一个鲁迅。鲁迅在海内外的威望也并不是如某些人所称只是在“延安文艺座谈会”以后才树立起来的。前些日子读到俄罗斯国内纪念普希金诞生二百周年的报道,那种宛如民族节日般的隆重场景使人感慨不已。人家所做的是悉心爱护,而我们某些人却只会不负责任地拆台。
(武汉市武昌临江大道64号 杨友全)